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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3章 兵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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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旁人散去, 信鷹子抱了抱拳站在一側, 愁著找不到機會開溜。

齊禪立在夜幕下,冷風灌袖, 掀起眼皮瞧了段崇一眼:“那……你到我那屋睡去?”

段崇木了木臉, 道:“我妻兒皆在此處, 能住得下。”

“行。你出息啊。”齊禪劍挽了個花收到背後,立身站定。他心一橫腰一硬, 決定先興師問罪,道:“不過你這忒不像話!連吱聲都不吱聲就翻墻進來,也難怪他們把你當賊……你你你,不正經!”

“明日即去拜見皇上和沈相, 夠正經了麽?”

齊禪自動忽略他語氣中的不悅和郁悶,長嘆了一口氣, 道:“是‘先皇’了,文宣帝中了一箭, 沒得救, 臨終前把江山托付給了七皇子。這孩子年紀不大不小,能成甚麽事?好在還有一幹老臣左右扶持著。可叛軍就在山腳下,指不定何時打上來呢!”

段崇得知文宣帝駕崩的消息,下意識擰起了眉, 怪不得入寺時見人人右臂系黑紗布。

“李元鈞派兵圍山是想要七皇子的命?”

齊禪點了點頭, 道:“是, 說再不交就攻山。你來得突然,卻也正巧, 前幾天傅丫頭讓雲英打著你的名號拖了幾天,估計也到了李元鈞該起疑心的時候。”

齊禪這句話中暗藏求和的玄機,讓段崇不要那麽介意……介意他踹門的事……

段崇的心思卻是一本正經,說:“佛門只能擋得了一時。李元鈞與苗教勾結多年,不是會忌憚佛門殺生的人物,此地不宜久留。”

齊禪說:“沈相與向將軍也是這麽商量的,看能不能突出一方重圍,先將七皇子送出去。待他拿著傳國玉璽聯合各州府的兵力,再打回京城。”

“明日我會再跟他們商議此事。”

齊禪沒法再接這話,又看了段崇一眼,他也沒有繼續再說的意圖,兩個人自顧自站著僵了一會兒,齊禪才悟過來段崇這句話中明顯不過的逐客令。

齊禪尷尬地揉了揉鼻子,“那啥……”

“恩,您說。”

“沒甚麽。嘿嘿。”齊禪瞅了他一眼,目光又放在一旁靜默到近乎不存在的信鷹子身上,“我就是想說,你這手下挺機靈的。這要是真來個賊,這可不就逮住了麽!”

段崇道:“還能更機靈。您大可以讓他們再來一趟,試試。”

信鷹子雙手舉起以示清白,說:“我不機靈!我沒有,魁君您別聽齊師父瞎說!門是他踹的,我本來是想先喊一聲的。”

齊禪:“……”

齊禪搖頭晃腦四方望天,佯打哈欠說:“困了,困了。寄愁,明兒再見。”

齊禪拎著劍溜達著走了,信鷹子趁機告辭,只恨不能扛起齊禪跑得更快些。

段崇闔了闔眼,極力平下躁郁和不快,這才轉到廂房當中。

繞過屏風,傅成璧抱著昏昏坐在床頭,口中說著廬州儂語,段崇只能聽懂一兩句。這小家夥剛剛才止住哭,小臉攢成一團,烏黑烏黑的眼睛裏盈著淚,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,看上去十分惹人疼愛。

傅成璧拿揶揄的眼光看他,“等會兒再休息罷。儂方才不是要看他麽,來,仔細瞧瞧。”

她溫柔的聲音如潺潺溪水一般淌進心頭,段崇輕嘆了一口氣,依著她身旁坐下,探頭去看昏昏。

“變得真快。”段崇說。

傅成璧問:“甚麽變得快?”

“他。”段崇瞧了他一眼,“剛生下來的時候很醜。”

親爹久不見兒子,開口第一句評價就是他剛出生時很醜。

昏昏“哇”地一聲又哭起來了。

傅成璧又氣又急地瞪了他一眼。段崇英眉一揚,顯然很是奇怪:“這麽小就能聽懂?”

傅成璧:“你閉嘴罷!”

繼夜潛入寺被打了巴掌之後,段崇連床都沒能沾著。傅成璧指使他從櫃子裏取來了一床棉被,移開屏風,教他在不遠處的榻上睡下。

傅成璧摟著昏昏,很快哄他入了眠。

段崇輾轉反側,枕著胳膊望了一會兒落在窗扇上的月光,聽著淺淺的呼吸聲,幾乎連日不休的奔波所累下的疲憊漸漸湧上,可段崇不大能安心睡下。

半晌,他躡手躡腳地起身走到床邊,長久地凝望著傅成璧和昏昏。略帶薄繭的手撫了撫昏昏的臉蛋,小東西動了動腦袋卻沒醒,睡得十分安穩。

傅成璧輕輕握住他的手,調笑道:“別擔心,小孩子不記仇的。快睡罷。”

段崇低笑了一聲,扳過她的臉頰親吻,含混著問道:“甚麽時候才能安穩下來呢?”

同樣的話,他在西三郡的時候就問過。傅成璧還是同樣的回答:“不會很久的。”

……

大佛寺裏鬧了一出,反倒讓李元鈞派來的夜探子碰了個正著,確定段崇其人的確身在寺中。

龐傑在側,曉得自己真被耍了一通,登時勃然大怒。他抱拳道:“皇上,罪臣願將功贖罪,前去捉拿李言恪!”

“棘手的不是李言恪,而是那些還想扶持他覆位的老臣。”李元鈞冷笑連連,“龐傑,知道為何朕的父兄皆不器重你麽?”

龐傑滿頭大汗道:“末將愚鈍。”

“你的確愚鈍。可在朕的眼中,你是把好刀,希望你不要辜負朕的器重。”

“臣願為皇上肝腦塗地,萬死不辭。”

李元鈞提筆蘸墨,漫不經心的地說:“與其費盡心機鏟除餘孽,不如讓他們同室操戈。龐傑,朕予你三道錦囊妙計,這是你最後的機會。”

大佛寺禪房中,李言恪正襟危坐,身在佛寺中無了宮人服侍,惠貴妃亦不在身側,他卻顯出格外的從容淡定。似乎無人庇護之後,總能讓一個孩子在一夜間長大成人。

段崇前來拜見,李言恪親迎,“少傅請起。”

除了沈鴻儒和向義天,還有幾名老臣在側。段崇言北疆大獲全勝,武安侯傅謹之不日就會抵達京城。

這是噩夢似的幾天中唯一的好消息,沈鴻儒病容微動,顯露出隱隱的笑意。

段崇說:“大佛寺已不能再留。李元鈞不會坐以待斃。”

向義天問:“你可有甚麽辦法?”

……

李元鈞將第一道錦囊裝好,輕聲說道:“段崇其人果斷,雷厲風行,他已知藏身大佛寺不是長久之計,必然會想盡辦法突圍,逃出祁山。”

龐傑說:“大佛寺殘兵餘孽不足為懼。若他敢出來,末將正好能將他們一網打盡。”

“莽夫之勇。”李元鈞將第一道錦囊遞給他,“祁山的東面易守難攻,也是兵力布置最薄弱的環節,他必定會選擇在東面下山。朕只要你拖他半個時辰。”

……

段崇將祁山地形圖鋪展開來,手指在東山腰上,道:“昨夜我上山時發現東方地形最為有利,且叛兵最少,利於突圍。出山門一路東行,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抵達風臨關,那裏的鎮守大將從少時就追隨先帝,忠心可靠,必肯相護。”

沈鴻儒說:“你能料到的,李元鈞未必料不到。他城府極深,露了這麽大的破綻下來,興許早就設好了套等著咱們去鉆。”

“就算是圈套,鉆破了也能出去。”段崇輕叩書案,“只是想要突圍,必須打得迅猛。我帶小皇帝一個人還成,若算上其他人恐怕不行。”

其他人甚至包括傅成璧和昏昏。

向義天說:“你的意思是?”

段崇說:“兵分三路打配合戰,令叛軍左支右絀,失了全盤。”

祁山往西入京城,東、南、北三個關口通往不同的地方,將李言恪往東方風臨關送是最好的選擇。加上南、北兩面互不交通,兵分三路正能分散李元鈞圍剿的兵力,成功突圍的幾率很大。

向義天一敲書案,“我可以率兵從南山門殺出去,南走靈州有一個寨子,寨主是早些年與我拜過把子的兄弟,要是叛軍真敢追,本將軍正能順勢反撲一口!”

沈鴻儒說:“本相帶人往北走,去接應傅小侯爺的軍隊。屆時三面圍攻回京,難堪得就是李元鈞了。”

段崇靜默片刻,手指緩緩握起來,“只需給我一隊精兵就行。六扇門的信鷹擅長以少對多的戰役,我帶小皇帝殺出去並非難事。只不過……明月和為霖就得交給先生了。”

沈鴻儒說:“你放心。”

……

龐傑奇道:“何以不直接逮了李言恪?”

“你不是他的對手。他養得那群信鷹子牙尖嘴利,拖上半個時辰都難。”李元鈞再封好第二道錦囊,再道,“拖住他半個時辰後,再打開這第二道錦囊。”

“末將……末將實在不明白,還請皇上指點迷津。”

“那些老臣子是幫手,卻也是突圍的負累,救李言恪一人容易,救那麽多人卻難。沈鴻儒是個狡猾的,必定想得到東山有陷阱,選擇分兵而後圍的策略,讓你捉襟見肘、顧此失彼。”

“那……”

“記住,你的目標不是李言恪,而是段崇的兒子。”

……

大佛寺兵分三路,一路由段崇率領一隊精兵以及六扇門的部眾,從東面突圍;待戰事打響,叛軍必然會迅速湧向東山,此時再由向義天率領一幹丐幫弟子和小部分兵力從南面正門殺出,護送幾位老臣出大佛寺。

等東、南兩面戰火燒起時,沈鴻儒和齊禪則帶領大部分精銳軍師,護送惠貴妃、傅成璧等人從北山摸下去,在最短的時間內赴北,與傅謹之取得聯系。

盡管要與妻兒分離,要將他一生最重要的人交付到別人的手中,段崇還是做出了最合適的部署。

傅成璧低著頭為他穿好戰甲,頭盔未戴,教他攜在腋下,紅纓束發,英朗不凡。傅成璧與他對視片刻,輕笑了一下。

段崇握住她冰涼的手,問道:“你可怨我?”

傅成璧隔著微冷的兵甲抱住他,“我說過得呀,嫁給你,就是喜歡你這樣的性子。無論做甚麽都好,我等著你、牽著你也招著你。”

“真心話?”

“你要早來接我,來晚了也是怨的。”

“我答應你,這次光明正大地去接你和昏昏回家。”段崇吻了吻她的額頭。

傅成璧失笑一聲,彎起眼睛仰頭看他,“說好了的,光明正大地來。再不許像昨天那樣……”

段崇鄭重點了點頭。傅成璧攬過頭盔為他戴上,踮腳親了一下他的臉頰,眼眸裏翻騰著細浪:“去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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